《煮水的黄昏》  陆岸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煮水的黄昏》是诗人陆岸首本独立诗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收录他近年创作的诗歌130余首。诗集分三辑，写江南，也写异乡；写诗人身边的经验之场，也写心灵和精神所能抵达的远方。

陆岸是桐乡人，毕业于原湖州师专中文系，加入过学校“远方诗社”。诗人伊甸在诗集序言里说：在桐乡乃至嘉兴乃至浙江的诗人中，陆岸真可以说是异军突起。他写诗时间不长，但凭藉他对诗歌的阳光般的热爱，他喷泉一样的创作激情，以及他在阅读和写作中不断开发和挖掘的灵性、悟性及思维深度，短短几年便硕果累累。

1974年生出生的陆岸上过山，援过疆，历经农村、城镇、山区、边疆七所学校，曾获嘉兴市优秀教师。2017年夏援疆归来后，任桐乡高级中学附属实验学校副校长。

两年援疆的经历，对他的生活和写作无疑是产生了影响。2017年，他加入凤凰湖诗社之后，正式开始业余创作，慢慢写下了《春日正坠落在沙漠上》等让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并在第二年做起了诗歌公号“一见之地”。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 沈苇称他是一位年轻的“诗歌劳模”，“做公号本身，也是他参与当下诗歌现场、虚心学习、博采众长的一种方式。“五年来，陆岸的170余首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等报刊杂志，他的诗歌公号也在全国做出了影响力。

作为一个江南诗人，陆岸的笔下自然有江南。

《白鹭》，是他在桐乡凤凰湖边写的。“一位江南游子归来，坐在湖边卸下一切人生包袱，淡泊宁静的心境。”

他写《回小桥村》，那里有他的回乡情结。陆岸的老家在东山桥，原是桐乡的一个乡村，现已拆迁为城区。故乡旧貌换新颜，小桥流水人家于是成为像他这样的江南人文化上的“故乡”。

说起诗人眼中的“诗画江南·活力浙江”，陆岸这样回答：“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诗和远方，有时不在天涯，而在咫尺。蓬勃活力之江南，本身就是一首诗。用分行来尽情涂写诗画故乡，正是本土诗人的本能和天职。”

陆岸，桐乡人，浙江省作协会员。在《诗刊》《星星》《诗潮》《草堂》《江南诗》《扬子江诗刊》《西部》《诗歌月刊》等刊发表作品。入选《天天诗历》《中国诗歌年度精选》等数十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煮水的黄昏》、《无见地》（与人合著）。创办诗媒体《一见之地》。

选读

白 鹭

一个坐在水边的人

可以看天，看云，看芦苇，看树和自己的倒影

而他专注于——

现在。湖心的上空

一只白鹭在追逐另一只白鹭

清晨的水面无可遮挡。万物正在融入

他正是被追逐的另一只

一个坐在水边的人

他终于卸下了白色的翅膀

暮 色

走在黄昏的李树林

白昼已碎成了满地的花瓣

春光如此短暂，而黑夜即将来临

在我的前方。

前面的那些背影逐渐融入暮色

她们都来去匆匆

笑靥，脚印，无端的泪水和看过的花

还有什么誓言能够被记住

还有多少光阴不能被原谅

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傍晚

翻过那座山

太阳依然有他的灿烂相伴

而这边——

星星仍会躺在她深爱的夜空

回小桥村

到达小桥村的时辰

像从前一个最普通的黄昏

桥头新砌了三个挡车的石墩

两三点寒鸦掠过河面

桥下的水渐入暮色

走远的人也渐入暮色

那么多年，我从熟悉的喊声

和近在咫尺的灯火

走了出去

就再没有一条老路

让我走得回来

比如现在。我刚要抬头开口

还来不及答应一声

老树上聚集的这些黑点

又扑棱棱飞走

古运河

提起人造的河流

必然是汗水

必然是眼泪

必然是奔涌的血脉

在东方，汗水和泪水尤其如此

源远流长和无比阔大

那必然是漕运的船只和两岸的人烟

运河之上，人间稠密而繁忙

这时再提起东晋的缘起

唐宋的开凿与兴盛

这些贲张的脉管到当代已然平静

就像今天步行在运河边

就着历史的掌故和云彩的倒影

我握着你的手

看那些蜿蜒之水

抚平了那么多新塘旧事

有关于诗

——杨键对话陆岸（节选）

杨键：你对童年怎么看？

陆岸：童年是诗人真正的原乡。对亲人，对朋友，对陌生人，对自己，对世界的初步认识和看法，都来自于童年，一个人三观的形成奠基于童年，毫不夸张地说，一个人的童年影响其一生的道路。而诗人最重要的写作品质之一就是永葆天真，而天真的葆有相当于诗人的童年要贯穿其一生。诗人不老，童真永在。

杨键：你对故乡怎么看？

陆岸：我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是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庄——东山桥，它陪伴我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直到我婚后。2004年，随着城市化建设的进程，东山桥被征迁了，这个小村庄的旧模样便从此荡然无存，现在成了新城的中心地带，一个繁华的商业区，我的父母兄弟邻里乡亲还居住在老地方拆迁后的新居里。从那时候起，地理上的故乡不复存在，只有我的精神故乡永存。这其实也回归到了“故乡”的本质意义，时光一去不复返，每个人的故乡都只存在于个人的记忆中：他幼年度过的一切，他在那儿成长或美好或悲伤的往事，他父母乃至祖父母的殷殷呼唤，兄弟姐妹儿时玩伴……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在于还乡”，其实不止是诗人爱把故乡诉诸笔端，每个成年人内心深处都存在“还乡”情结，只要人活着，不管离乡多远多久，“故乡”永在身畔，“乡愁”是人间共情。

杨键：你对自己的诗怎么看？

陆岸：我的诗是我人生的一个侧面，是我中年突然地转身。我从不刻意去雕琢文字，我的诗均来自生活的偶得，都是我情感一刹那的迸发，是我对这个世界某一时刻的看法，是一个个鲜活又浓缩的小我。我的诗没有师承和源头，也没有可供人学习之处。当我写出，便已失去，这些分行便不再属于我，唯有我诗歌的读者才有权利去评判或取舍。

杨键：你对传统怎么看？

陆岸：很多诗人忌讳人家评论其作品“写得传统”，但我对“传统”一词并不反感，传统并不一定意味着保守、守旧、驻足不前。诗歌需要创新，需要与时俱进，需要前卫与突破性，但所有这些，包括语言、形式等等，都应该是在继承前人基础上再推陈出新，往前发展。这就涉及一个“扬弃”的问题。没有传统的承继，何来创新发展！我们对待诗歌之优秀传统，就像面前有块奠基石，我们站到上面去，才能看得更高看得更远，才更有可能摘到高处的果实。

杨键：你的诗与时代的关系？

陆岸：人是生活在时代中的，每个写作者写的任何文字也必然多多少少与这个时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诗也不可能剥离这个时代。相反，我反对生活在真空中的诗人，反对那些躲在书斋里自命清高不问世事整天无病呻吟的人。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文学艺术脱离了时代，也就没有了生命力。我希望我的作品每一首都能够带有这个时代的烙印，为这个时代的一草一木书写，为这个时代的普通一人一物表达喜怒哀乐。即使现在尚未能完全做到，那也是我努力的目标。若以后的读者能够在我的诗歌中隐约看到这个时代的影子，那是我的大幸。

杨键：你每天写作吗？

陆岸：我羡慕那些每天能够坚持写作的人。我不是一个专业写作者，诗歌纯粹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的诗写大多是偶得。我坚信好诗神授，诗歌需要天赋和灵感，需要生活阅历的日积月累，需要特定情感在某个时间点上的刹那间迸发。因此有时我一天好几首，有时两个月一无所获。感觉好时我抓住一切机会写下来，有时半夜想到好句也会马上起床记下，担心拖到明天就全然忘却。而工作繁忙心情烦躁毫无诗意时，我就迎合这生活，绝不硬写一句分行。

杨键：你最爱读哪些书？

陆岸：我读书繁杂，每天坚持阅读不少于一万字。近年来，纸质书籍读得少了，电子书籍读得比较多，因为编辑“一见之地”公众号的关系，每天读诗不少于50首。诗歌之外，读时事新闻和人文历史偏多一些。

杨键：今天的诗人对外国诗人的熟悉程度远超对中国古典诗人的熟悉程度，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陆岸：“远超”可能谈不上。我们身边很多诗人朋友平时提及外国诗人诗歌如数家珍，除了读外国诗，自己动手翻译外国诗的也不在少数。新诗百年，不管从内容到形式深受外国诗影响，毋庸赘言，但不能说今天的诗人就不熟悉中国古典诗人。可以这样说，中国经典古诗在每一个爱好文学的中国人心里已经深入血脉，每一个中国当代诗人心中都住着自己最爱的李白、杜甫、苏东坡。只是因为写作现代诗，中国古典诗人平时很少被提及而已。但中国古诗“诗言志”，善用意象，讲求虚实结合，多用比拟、通感，讲究用词精炼、富有节奏……甚至审美倾向等等都对当代中国诗人产生深远影响。这其实又涉及了中国诗歌的继承和发展问题。

杨键：你对“人”这个字怎么看？

陆岸：天地之间，这一撇一捺最易写，也最难写。歪歪扭扭做个人易，堂堂正正做个人难。其实，我们穷尽一生都在写人字，都在努力把自己这个人字写好。

杨键：你对“爱”与“仁”这两个字怎么看？

陆岸：仁者爱人，“仁”“爱”两字贯穿儒家文明。无“爱”不成人，而无“仁”做不好人。这两字的核心还是一颗慈悲心。诗人更要有一颗慈悲心，否则他（她）笔下的文字是死的。

杨键：道与德是汉语的源头吗？

陆岸：任何一种语言的源头都是浑浊的，都与活命与生存有关，而道与德仅仅是汉语诞生时，打开一扇天窗，有人性的阳光照进，有真善美的清风吹进罢了。而正因为这些东西的稀缺，所以激励汉语一直向上一直向善，某种意义上说，道与德是汉语的精神内驱力。

杨键：阴柔与阳刚，孰轻孰重？

陆岸：天地无极，阴阳互补，刚柔并济，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宇宙乾坤，唯有平衡方万物生。是故阴柔阳刚，无分轻重。

杨键：现实的真相与生命的真相，孰轻孰重？

陆岸：亦无分轻重。真相叙述的两种视角罢了。现实的真相相对宏观、冷酷、超离，而生命的真相比较微观、直面、贴近。总体而言，现实的真相是建立在生命的真相基础上的，没有生命的真相，一切现实的真相毫无意义。而失去了现实的真相，生命的真相又无从关怀。

（选自陆岸诗集《煮水的黄昏》）

杨键，当代汉语新诗代表诗人之一。1967生于安徽马鞍山。曾获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第六届华语传媒诗人奖、骆一禾诗歌奖、袁可嘉诗歌奖等，多次举办过水墨个展及群展。

关键词： 海德格尔 长江文艺出版社 扬子江诗刊